胡家山的满月酒
文/胡靖
偷个闲,溜回老家一趟。
溜回老家事出有因。大侄子云龙媳妇生了一小子,激动得不行。电话打来了,说是要做满月酒,我这做叔的,不回去激动一下还不行呢。
大侄子值得激动。女儿都上小学了,媳妇多年一直未见动静。想了不少办法,却未能如愿。最急的还是云龙的媳妇,她母亲生了她们姊妹5千金,生怕了。这让她很有压力。再说,在农村,生儿是每一个家庭最迫切的中国梦,生儿梦没实现,其他的梦再高远也是打了折扣!可怕的传统观念,可恼的中国特色!
没带任何行头,在黄州商城处搭车去三里畈,车票21元。再从三里畈转车到胜利,车票12元。前后用了3个多小时。车上真悠闲,很少有人上下,偌大一辆车,加上司机和卖票的还不到10人,且短途的居多。
我问,人呢,答曰,打工去了。
这年头,开放搞活了,什么事都有个意想不到。正所谓彼一时此一时也。遇到逢年过节,你想想这些中巴车,客源充足,人满为患,车里挤得插不进脚泼不进水的,还要塞!动作稍不利索的,还得挨司机的甩。面对此情此景,不禁莞尔。
车离胜利还有五公里路程时,只剩我一光杆司令。司机便开始想心思,说不想上去了。我说,那我咋办,司机答,等另一辆车来把你捎上去。我居然答应了。这事换在以前,用轿子抬我都不干!看来,年龄大了真有好处,脾气小了,修为高了。
这个季节真好。在阳光的朗照下,故乡山川竞秀,万木葱茏。从三里畈往里走,空气越来越鲜了。
车窗里弥漫着栗花馥郁的清香,心里就兴奋起来,我的嗅觉也灵敏多了。河道两边山上的灌木丛绿得邪乎,绿得放荡,而那一溜子的板栗林带,都在一股脑儿地开花。我仿佛看见蜜蜂和花蝴蝶忙个不停呢,嗡嗡声弄得人心里痒痒的;喜鹊喳喳地从林子里跃起时,一定是农家的土狗子在追大母鸡了;河道里,清水缓缓地流着,大水牛伏在浅滩里,露出乌青的厚背,而鹭鸶却单腿独立其上,望着一弯流水出神。有这故乡的散淡小景在,味道就在,很熨贴。
到胜利,已经是下午17点半了。老二和侄子云龙的车已在车站等候着。我们就往老家赶。
老家离胜利镇还有十五公里的山路呢,好在政府的村村通,水泥路也通到了我家的稻场。同行的还有我的老同学,叔伯兄弟艳弼和他的媳妇金球。他们俩都在胜利镇医院工作。艳弼是副院长。他们回来是为我侄子帮忙的。
到家时,夕阳快要落山了。站在老家的稻场上,极目远望。南方的天边高不过薄刀峰的刀锋,云霞将整个山脉溶化在漫天的曙色里;而村西边的乌石岩也回光返照,彷如仙境一般美丽奇幻。
我前脚刚从车里下来,就围拢了很多人。除了我的老母亲和哥嫂外,都是湾下的长辈和亲房的叔伯兄弟。偶一见面,觉得都老得不成体统,但又都朴实得让人心疼。
他们叫我的乳名,像唱歌一样。都是那个腔调:武儿,你回啦,好不好啦。我只有连声答好。散烟大伙抽。不一会儿,我嫂子又叫来了湾下的女客,也有10多个。这才知道,晚上嫂子家办了三桌客的酒席,都是为明天请客帮忙打杂的。男人要负责明天客人的餐具、桌子和凳子;女将今晚就要帮忙切菜,洗菜等。
这令我十分的感动,家乡此时正忙,大家白天要割麦子,犁田打钯插秧,一天下来骨头都散架了。但为了我老大家的喜事,都来了。有的一家来几个。
家乡淳朴的风俗,一直以来都是这样,无论哪家有事,左邻右舍都会鼎力相助,没有任何的客套和价钱讲。
晚上的菜很丰盛,吊锅里有新鲜猪肉,新鲜豆腐,肉糕和笋子等。主食是大锅饭和锅巴粥。大家围坐在一起,有的喝啤酒,有的喝白酒,你来我往,风扫残云一般,就把酒菜饭扫光。每个人都不用讲客气,因为大家晚上还要抓紧时间做事,等不得闲。
酒足饭饱后,我跑到老大家看看。好家伙,专门杀了一头猪,肥膘肉猪挂在梯子上,还到胜利街上买了很多菜:甲鱼,黄鳝,牛肚,鸡腿,鲢鱼等等一应俱全。丝毫不亚于城里的菜谱。为保证质量,专门把湾下的一个叫仲科的厨子请到家料理,屋里大大小小的盆里,钵里,桶里,罐里,簸箕里都堆满了肥腻腻的肉啊,鱼啊和各色待制的菜肴。
我问老大,明天准备几桌客。老大慢吞吞地说:怕有个20多桌吧!我一听傻了。哪来这多客啊。再说,这多客来了又到哪儿坐啊。心里不由暗暗吃惊,更为明天中午的酒席捏一把汗。
这多客,不怕搞砸了!我问。老大说,不怕,坐得下,东西准备得很充足。他就一五一十地数给我听。中能屋里三桌,中献家屋里四桌,自个屋里上十桌,艳弼家里3桌。跑堂打杂的都安排好了,各负其责。听老大这么一说,我悬着的心才稍稍安顿下来。
是夜。我,老二,还有湾下的石匠界良和艳弼。我们四个人到前屋约书家打麻将。一打就凌晨3点。输家还不肯放手。在我的强烈要求下,摊牌。我和老二赢,另二位输,但输赢不大,都是可以接受的程度。关于麻将,这传统的国粹,害死人。特别是在乡村,由于文化娱乐的稀少,加之乡亲们的碰彩和刺激心态的滋长,麻将已成为乡下男人们首选的娱乐节目之一,乐此不疲。与城里大妈跳广场舞一样,已成为一种病,一种无法医治的社会病。
第二天,天气晴得十分的好。我在鸡叫中无法醒来;但被太阳光晒疼了脸才起来的。清早的日头也毒,温度立马就提速了,火烧火燎似的。
吃罢早饭。陆陆续续地来客人了。我家的亲戚,最远的在麻城木子店,那是我母亲的娘家。现在健在的老一辈人不多了,但还是来了老表和表嫂。他们早上5点钟就出发了,顺着罗麻分水岭的羊肠小道,一路餐风饮露的,走了3个多小时才到我家。我母亲很是激动,说娘家人这么远地赶来,是他们心里有她啊。
还有,我老大和嫂子家的亲戚也来了不少,他们是从指剑岩山下的张家边走来的,我嫂子姊妹很多,一家来一个,也是个加强班了;当然,大部队还是我侄子云龙媳妇家的客人。云龙媳妇是陈家山的,这陈家山可不简单,该村地处罗田与麻城、安徽金寨交界处,距河南新县不到40公里,是大别山最偏远的大山村。目前有180多户、近700村民聚集在一个马鞍形山梁上的大垸内。该村民风淳朴,邻里和睦,东腔老戏,远近闻名。哪家攀上了这样一个亲戚,遇上喜庆吉事,绝对提气。果然,来了一个庞大的队伍,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一字排开,一眼望不到头。还有,平时并不熟络的朋友、亲戚都从四面八方冒出来了。
一时鞭炮炸响,屋里人进人出,好不热闹。
每一个来客,都到账房去登记贺礼。账房先生原先定的我和艳弼。一个负责登记,一个负责管钱。但我觉得自己当不了先生,还是请我老二充当这个角色了。只见来人都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皱巴巴的票子来,你50,他一百,也有20元30元的,还有一个145元的,我不知道是什么规矩算出来的。都被老二记在一个专门订好的红色帐本上。
我和老二也得掏点银子,我们每人给了1000元。虽然不多,但在村里还是可以的。交了贺礼的人,就可以当面发一包9元钱的红金龙烟和一罐加多宝饮料。这倒让我没有想到。
而在我老大家的伙房里。更是热火朝天。只见厨师仲科隐身在一片雾气里。那动作的麻利得让人咋舌。靠伙房的东墙边,临时搭起了七八个土灶。黑乎乎铁罐一字排开,都炖汤满了各种肉汤。一个哑巴专门负责添柴火。干碰碰的劈柴,柴火正旺,雾气蒸腾,肉汤的香气扑鼻而来。
就这样闹腾到中午12点多。终于,客人都到齐了,牵席,讲礼!每个人都安顿好了。菜也准备好了。
管事堂兄约书扯着嗓子喊开了:——各位亲朋好友,大家辛苦了,没有好招待,请大家入座,准备开席啦!
鞭炮噼噼啪啪地响起来了,烟花冲天而起。十多个跑堂的叔伯兄弟,手拿托盘,从厨房里如贯而入,挥汗如雨,一趟,两趟。。。热腾腾的菜肴弄得满屋飘香。
一碗衁子汤,热烫而鲜美,点燃了客人的味蕾;
一碗米酒汤圆,糯糯的,甜醉了每个人的心窝;
一碗新炸的油豆腐,原味清嫩;一碗米粉肉糕,纯正厚道。
还有鲜美的滑鱼汤,铁罐炖羊肉,山笋炒腊肉,酱烹土猪肉......
舌尖上的乡村盛宴,乡亲们饕鬄的节日,不经意在胡家山延续着!太阳也有些累了,懒洋洋照在西墙上,客人们才踉踉跄跄地从屋里走出,红红的脸,平时不苟言笑的乡亲,说话也有些浪了......
我迫不及待跑到伙房里,对母亲说:妈,没事了,一切很圆满呢。母亲露出了和善的笑。舌头殷红,不见一颗牙齿。
我同老大、嫂子,老二和众亲戚打个招呼,决定赶回城去。
我骑着一辆破摩托车,在夕阳的晚照下,一阵风似地顺着出山的路出发了。一个个熟悉的地名从我眼前滑过:栗林岗,白果树湾,转棚桥,花树坳,黄泥畈,胜利......虽然,我还没有来得及尝遍满桌菜肴和美酒,但我却实实在在地饱了,醉了。
作者简介
胡靖,罗田落梅河人氏,行伍出身,喜欢文学和写作,独好书籍与旅行。有作品散见于各级报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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